从伦敦回来后的一个月，中国上海。
“喂，方伦，我能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吗？”少年卸下了他的手套，把玩着手中的球杆。他的对面是一个微胖的少年，此刻正撅着屁股匍匐在球桌上，全神贯注瞄准着一颗花色9号球。“好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我今天内裤的颜色是黑色所以可不要问我内裤颜色是什么哟！”方伦连续调整着姿势，一边心不在焉的说着烂话。
陆子轩听见对方这个充满欠揍预期的回答，不由得满脸黑线。
他在无语之余忽然想起了曾经的班主任在一个夕阳西下，鸿雁归巢的傍晚，将他邀入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是英雄惺惺相惜，那啥臭味相投的，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和方伦就是属于后面那种……”
当时听见班主任这句话时，陆子轩的第一反应就是如何能在放学后偷偷地绕道绕道教职工停车棚，背对着所有的监控，将这名妖婆的自行车胎来个大放血，让她能够推着车哼着歌，欣赏一下之前都被她错过的沿途美丽风光。
但这也仅仅是想想罢了，从小到大没有逃过一节课，少交一门作业的乖孩子，也只是能从方伦这样的纨绔坏小子口中听来这种校园轶事。他和方伦的兄弟组合可能是校园中最为让老师头疼的问题组合了。方伦没有节操，据他自己所说，他的节操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就和他成为路人了。陆子轩则是嘴巴毒。偏偏他们两个一个做坏事从来不被抓，一个从来不做坏事，倒让诚心想管教他们的班主任无可奈何。
若不是陆子轩在校园网上发表了一篇斥责学校乱订校规，甚至不让男生女生走在一起，一起吃饭，撑一把伞的文章，却犯了忘记换马甲这种低级错误，恐怕班主任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和他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当时他只是觉得班主任说这番话纯粹是因为重口味中午吃了太多红薯，现在讲消化道的气体排放而已，只不过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而且由一个错误的出口排放。时过境迁，现在将那个屁提取出来细细一闻……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我勒个去，我都这么严肃地在和你说话了，拜托你能摆出一副准大学生高大上的表情来给我看看么！说好的高冷学长呢，还能不能给高中的学弟学妹们做一个好的表率了！不要让我鄙视你呀，如果连我也鄙视你，你这枚弱智儿童还怎么在这个世界阳光快乐的生活下去了，站起来啊萌萌！”陆子轩吐槽，火力全开。
“你居然不是问我内裤颜色！有意思……”
”方伦的脸上漏出了那种中年秃头男便秘时才会有的独有表情。
陆子轩知道对方在思考，思考如何才能应对自己的吐槽。
“那你想问什么，让我猜猜……我靠，我可不是变态，没有戴过文胸，不知道有什么颜色的！”
“……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陆子轩无奈地笑了笑，将球杆轻砸在对方的脑后。方伦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干扰，白球擦着他的目标花9而过，
“干扰球！这要是在篮球里可是要算进！”
方伦佯装愤怒地挥舞着球杆，朝着陆子轩的臀部抽去。
“什么篮球，像你这种三百六十五度转身拉杆风车罚球线隔人起跳暴扣都做不到的人还配打篮球？……不对不对。话题都被你勾引走了，你别插嘴，让我把话说完！陆子轩轻松接住了方伦的反击，正了正脸上嘻哈的表情。”
“方伦，我是说真的，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说吧，有些苦难就是需要一杯酒一根烟一个好哥们相伴才能消散，我不介意当一个情感垃圾箱”
“也没有情感垃圾箱这么夸张啦。就是说……假如，记住是假如，你有一个机会可以脱离现在平淡无奇的生活，跃入一个崭新的世界，那里有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但你也可能遭遇不测。跃入那个崭新的世界，你就必须和原本的生活说再见，如果是你，你会进入这个世界吗？”
“小伙子你中二病又犯了，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根烟冷静一下。”
方伦的吐槽刚出口，却见陆子轩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眼眸中是一种他从未流露出的迷惘。“喂喂，你怎么了，我被你吓到了。”方伦直起身子，将球杆支在角落。
“我需要你的回答。”
“好吧好吧，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入它的怀抱。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就能够揣测出十年以后我，穿着西装挤公交的公司小职员，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天为维持生计忙得不可开交，说不定还会为付房贷而忧愁得中年谢顶，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方伦从口袋中掏出烟，为自己点上了一根。
“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不错，你和我价值观不同，你更渴望那些平凡的生活。难道不是么，能够将布加迪的车钥匙丢在柜子里整整一年，从小到大没见过你向富二代一般的花钱，如果我是你……早就因扛不住诱惑而选择在金钱中腐烂了。所以，你的话，还是老实地呆着吧。”
“你说的有道理。”
陆子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个选择他早已经历，从伦敦归来后，母亲古尔薇格就将一叠厚厚的资料堆在了他的面前，并告诉他这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是当他知晓这一切之后，必须服从组织——也就是神陨的安排，另一种选项就是他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将在欧洲所经历的一切都牢牢封锁在脑海中，继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当时陆子轩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了那叠资料。
而时至今日再将这个选项拿出来咀嚼一遍的原因只是因为心中一阵隐隐的失落，一个少年应该有的冒险精神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体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了。不过听见了方伦的回答之后，他的心又放宽了许多。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价值观的差异造就了选择的不同，如果每个人都励志去完成他宏大的理想，每个人都驾着船横渡太平洋，骑着摩托环绕中国，攀登珠峰，环球旅行去了，那么那些上班族该由谁来担任呢。
人各有志吧。
“哦，对了，今天晚上的毕业聚会你应该会参加的吧。”
方伦打破了陆子轩关于人生理想的哲思。
“毕业聚餐？算了吧，我在班里关系特别好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大不了以后再拉出来聚会，毕业聚餐有什么好……”
“陆子轩啊陆子轩，你要我怎么说你嘞？”方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一边用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一边用着极其猥琐的语调低声说道：“你不想去毕业聚餐，不就是害怕见到她吗？没事，你们俩都分手这么久了，别告诉我还有心理阴影。”
此时方伦搭着陆子轩的肩，像极了街边拉客的那什么什么，若不是陆子轩自知身处台球室这样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他都快忍不住跳起来将自己的拳头塞进方伦肥嘟嘟的脸内了，“大哥，这表情，这动作……真是猥琐至极。我觉得你将来要是走投无路，一定要去推销**。”
说着，陆子轩迈了个弓步，右手虚握，做出了一个从腰间拔剑的动作。
“得了，别说有的没的了，就说你晚上去不去吧！”
“不去。”陆子轩没有被方伦的猥琐打动，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笨死了，你要是还想她，就去把她追回来啊，哪怕有男朋友又何妨？名花有主，子轩松土嘛！都怪你和人家恋爱的时候一毛不拔，连吃饭都是AA的，不带这么泡妞的！”
“我家的钱都是我妈的，我怎么可以乱花她的钱谈恋爱。”
“哦哦哦，不花，不花，活该一辈子单身！”想必对这位油盐不进的愣头青的再三教导无果，方伦也有些疲惫了，他松开了陆子轩的肩膀，去角落拿他的球杆，他之间一直都像是半吊在陆子轩的脖颈上，现一松开手，立刻就缩减了半个脑袋。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少爷，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装逼，但是这都毕业聚会了，你也总该靓丽一回了吧，否则有些家伙真的把你当成一无是处，读书又不行的小屁孩呢！”
“那随他们去。”陆子轩挥了挥手，全然没有将方伦的挑衅放在心上。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念念不忘的那位姑娘早就有了新欢，今晚说不定还会带出场呢，你就不想呆呆地竖在旁边，当一个发光发热的浴霸，只为偷偷瞄她一眼，
当然也一定要看一眼你可爱的情敌，不想吗？”
“方伦，你这是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
“没错，我就是激将法，我求你不要上当求求你今晚千万别去。当然，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聚会的地方是富城路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方伦拿杆，没有再给陆子轩丝毫机会，单杆清台。随着黑八入袋，他潇洒地从口中拔下烟头，弹了弹烟灰道：“你输了，今天你付钱，我先走了，拜拜咯！”
“哎，方伦……”
来不及呼唤，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边小台球室的塑料帘幕之外了，他掀开帘幕的一刹吗，陆子轩明显感觉到一阵热量袭来，台球室的老旧空调一瞬间开始轰鸣。陆子轩拭去不知何时从鼻尖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讪讪一笑。
那是一种夏天独有的气息，燥热
绝望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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